城郊某处,有个大院,大院里有几趟排列有序的砖瓦房,高矮样式一模一样,无疑,这就是某单位的家属宿舍了。
这个家大院,被一片农田包围着。这片农田里,星罗棋布着式样各异,高矮不同的农家屋舍。
贾老爷子就住在家属大院的第四栋第五家。他现在所住的房屋,不是某单位分配的,而是自己掏了真金白银买下的,这是他独立门户的全部产业,也是唯一的产业。
这个家属大院里,住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流客,而原先的房屋主人们,因为有了新的高端的住宅,纷纷将这些老旧破的房屋,以低廉的价格,转卖给了那些可以说是贫民的买主了,而这些买主们,也随着自身经济条件的改变,又相继离开了这个贫民窟了,而贾老爷子正是这留守中的一分子。
“老太太,哪去了?”贾老爷子是这户人家的霸主,他的老伴,就是他的臣民和奴仆。每天清晨,老伴做好了饭菜以后,必定要进屋喊他起来洗脸吃饭,而且,吃完饭以后,贾老爷子便嘴一抹,碗一推,万事大吉,剩下的就归老伴去处理了,而老伴无怨无悔——她敢有怨言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贾老爷子的退休金,是家里的唯一经济来源,而老太太没有退休,需要依靠贾老爷子的退休金生活,就是个吃闲饭的,因而对贾老爷子百依百顺。
在早些年,孩子还小的时候,家里的霸主可轮不上贾老爷子。那时,贾老爷子因买断下岗,不仅没有工资,而且还得从家里掏腰包来缴付养老保险,家里的日子过得,可以用捉襟见肘来形容。那时,老爷子既没有办企业的资本,有没有经商的头脑,只能依靠蹬三轮车,走街穿巷拉客赚点小钱,受尽了老伴的白眼和侮辱。当然,为了维护一家子的日常开销,老太太也不敢在家清闲,也是到处做工。
贾老爷子原是进城的农村娃。那时的小贾,房屋一间地无一垄,虽然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但由于家在农村,没有房屋,虽说那个时代没有高价彩礼,但是房子是必须有的。小贾的父母没有能力为他在城里购置房产,因而,没有那个城里的女孩愿意嫁给他。但是,那个年代,由于户口的局限,农村人渴望城里生活,于是,一个农村女孩了便成为了小贾的妻子了。时光荏苒,小贾变成了老贾,而且纵于攒够了钱,买了现在这套被淘汰了的家属房,并且拿到了社保退休。而当初只想进城的女孩,经过了艰辛困苦,也变成了没有退休金的老太太了。
“你死哪去了?”贾老爷子看看太阳已升起很高,而老太太竟然没能进屋喊他起来,便开口喊叫了起来。
贾老爷子喊不到老伴,便穿上衣服,在屋里屋外找起了老伴。怎奈,老伴就像蒸发了一样,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厨房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现成的东西可以用来填饱肚子。好在,家里还有一丁点挂面,无奈之下,贾老爷子自己动手,下了碗面条,略微填了一下肚子。
“看我怎么收拾你。”贾老爷子愤愤地自言自语。
贾老爷子出去找老伴去了。
他走出了房门,顺便瞄了一眼他的左邻。这是一家搬来不久的新住户,据说是某小学退休老师,退休工资还不低。
“那又怎样?还不仍然是个光棍汉?”贾老爷子不知什么原因,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个退休老师了。至于这个退休老师究竟家里还有什么人,是否结过婚,没有人知道。
“看见我老伴了么?”贾老爷子一路打听着,走出了大院。
大院外面的农田里,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吃力地干着农活。以往,每当贾老爷子见到这种光景,心里总是有一些慨叹,随之而来有增加一些自豪——自己毫不费力,便有几千元的月收入。而更令贾老爷子自豪的是,二儿子还有私家车——这在这个大院里,是绝无仅有的,这怎能不令一向自我膨胀的贾老爷子他心高气扬呢?
今天,因为另有心事,贾老爷子没有感慨,也没有了自豪。
当然,二儿子也没有经商办企业,只是有一份好工作。这份工作真的来之不易,那是贾老太太给人家免费做了二年保姆换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儿子当兵复员在家多年,一直没有工作,贾老太太有个外甥女婿,在省城当大官,恰巧家里缺了个保姆。贾老太太一见是个机会,便毛遂自荐,给当了保姆。后来,这给外甥女婿的一句话,二儿子就成了某国企的一员了——这是一家肥的流油的单位,想进这家单位,没有几十万,是不行的,当然,贾家并未曾花多少钱。贾家老二有了这份好工作,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买上了车,娶上了媳妇。
贾老爷子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大街,大街上围了一群人贾老爷子分开人群,只吓得倒吸了口凉气——一场交通肇事现场,一个女人横在大街上,衣着打扮与老伴非常相像。
“你跑这里干什么。”贾老爷子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觉得有些对不住老伴。由于贾老太太不能挣钱,贾老爷子自己把持着退休工资卡,自己掌钱,老太太每花一分钱,都得向他去讨要,而且,未必每要必给。老太太很想吃一顿小鸡炖蘑菇蘑菇,这是她最爱吃的一道菜,她向老爷子要钱,她想买只鸡,最终,因为钱财不受支配,没能如愿。几年以前,在贾老太太掌权的时候,家里时常有这道菜,但是,自从儿子结婚以后,自从老爷子的退休金一涨再涨,涨到足以让老爷子腰板硬起来以后,老爷子便夺回了自主权,家里也只能常有酸菜顿粉条——这是老爷子的偏爱。几天以前,老太太想买一件衣服,也就百十来元,贾老爷子依旧没能让她遂愿。
“老伴没了,是带着遗憾离开的。”老爷子想着,心里未免有些伤感。
戴白盖帽的警察走了,来了一伙黑盖帽的。一个小警察给死者翻了个身,贾老爷子发现,自己虚惊一场,死的不是自己的老伴。
“老伴哪里去了呢?莫非是去儿子家去了?一定是这个老东西要凉一凉我。”贾老爷子给儿子打了电话。
“我妈不在这儿。”儿子回答。
“莫非老太太跟人跑了?”贾老爷子感觉不妙,甚至有些惶恐起来。
贾老爷子后悔了自己这几年对老伴的苛刻了。一直以来,他以为,老太太一把年纪,打工没人要了,离婚也不会有人要。她只能就像一颗藤蔓那样依附自己。他对她的苛刻,一是要找到自己的存在感,更重要的是,对她的打击和报复。多少年来,自己就像一个弱者一样被她欺辱,因为那时她能打工赚钱,更重要的是,那时自己虽然努力了大半辈子,但是依然没有自己的房屋,依然过着贫穷潦倒的生活,而老伴完全有离婚再嫁的资本。现在不同了,自己有了房子,有了高额退休金,而他的老伴老了,一切都没了。现在,贾老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贾老爷子曾发现,自从东院光棍老教师来了以后,老伴有事没事总要往他家里看上几眼,,而老光棍对他的老伴也是异常的热情。但是,他不相信,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们敢做出什么,充其量也就彼此聊聊骚而已。谁知,他们竟然真的私奔了。如果不是这样,老伴哪里去了?老光棍哪里去了?
“老伴被拐走了。”
“我成为光棍了。”贾老爷子懊悔,愤怒,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我该怎么办呢?报案吗?”贾老爷子很是孤独,没人教他该怎么办。
贾老爷子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曾经多次,他在睡梦中惊醒。
几天以后,东院邻居回来了,这位单身退休教师依然自己一人生活。
“姨,这里的生活你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说。”在某小区的住宅里,一对年轻人对一位老妇人说道。
“你爸爸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离家出走多日的贾老太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