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了，父亲还在掘井

——父亲的牵挂我的乡之二

“你老子神经上来了，数九寒冬天,跑回老家挖井，烧红烧红的一块铁浸入水中,哪能不生病?他最听你劝，你赶快打电话给他......”母亲心急如焚。

“腊月二十七，家家户户备年货迎新年了，老子他在搞什么鬼名堂？妈，你别急！我马上打电话。”

我几年没回家过年了，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过,不管有钱没钱，一定要回家过年。刚进腊月,他们就在准备年货。

母亲四年前做过手术，腿瘸得厉害，可做年货毫不含糊。炸兰花根、套环、油饺巴、红薯丁，推豆腐，抖糍粑，取了肥瘦适中的酷酯肉和棋子坨肉样样不落，只为孙孙崽崽回家团圆一起过大年。

父亲，却忙他的大事去了。风寒水冻，也阻挡不了他回老家掘井的步伐，他想为村人装清甜的自来水。我们劝不住也阻挡不了。

二十年前，父亲穷一己之力谋大众之福，为村人在村庄前掘过一口深十二米的泉水井，如今好些村人仍然在饮用。只是水源不大，供应不了全村。

2000年，他误入他人圈套，颜面扫地不说，还失去了为村人办事的位置。不过，他为村人办事的热心仍在。

那年冬闲，父亲买来短柄镢头、铁锹、钢钎、倒耳竹筛、拉绳和抽水机，以及河沙、水泥，每天麻麻亮就起床开挖，直到万家灯火醒来才回屋，愣是单枪匹马、一镢一锹地刨出了一股泉眼。

那时侯，没有人会去帮忙，也没有人愿意帮忙，因为大家压根就不相信他能挖出一口泉水井来，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钱花了水没有，宁愿挑起一双水桶去老水井里吊水。

耗时一个月，终于竣工，甘甜清冽的泉水，被父亲抽到了水缸里，他阴泠的脸上终于放晴，紧锁的眉头得以舒展。

第二年春，父亲就带着母亲远走异乡，这股井水只有每年清明或红白喜事回老家，才喝得上一两口，村人的水泵当年就伸进了父亲的水井。

母亲说:"猫公帮狗扳倒了甑"的时候，父亲都会虎着:″喝水不忘掘井人，哪个村人不讲我的好？上对天，下对地，中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

母年纪大了，母亲身体又不好，都不肯住外面。老家房子年久失修；住村里就医寻药不方便；父亲闲不住喜欢折腾，因为这三个原因，去年四月兄长安排父母住在距离老家七里远的镇上。

姜属老的辣，我和兄长的张良计敌不过父亲的过墙梯，看校门和搞卫生也没有能够拴住父亲，他一有空就跑回村里去捣鼓了。

去年，他自掏腰包修好了通向西边邻村的路。如今，他又自筹资金要掘一口新井搞自来水以供全村人饮用，因为原水井水量太小，仅够周边邻居用而已。

说实话，我们三兄妹是不支持的，母亲也是反对的。要知道，我们家既没有银行，又没有矿山，哪儿来的资金来支撑父亲的好人梦？

村里，总有习惯了坐享其成的人；总有耍心眼使绊子的人。父亲以古稀之年垫资办事，显然动了这小撮人的奶酪，会遭到他们的反对、抵制和破坏。

他们欲霸占水资源，尔后贩卖给村民盈利，而且不惜引狼入室，勾结邻村个别人破坏工程，收卖本村人阻工或造谣、讽刺加打击，以挫伤父亲办事热情。

"他，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哪舍得投入资金，还不是茅坑占着不拉屎？"

"他有钱搞？还不是借自来水名义立項，想套国家的钱。"

……

父亲是那种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主，拥有弹簧式的性格，反对声音越大，阻力越强，他偏要做，不但要做而且一定要做好。

从现场传来的视频看，他舍弃了二十年前的肩挑手扛，请来了挖机机械作业。现场的水泥、涵管、钢筋、水泥和各种机械，就是一个规模不小的现代化建设工地。

看样子，父亲不单单把养老钱取出来了，恐怕连棺材本也拿出来了。

父亲是自己的，他铁了心要弄，我们总不能一味地忤逆父亲吧？否则会遭天打五雷轰。再说，我们三兄妹受教育多年，舍己为人觉悟虽不如父亲，倒不至于一直低下。

我们支持父亲不图名利地做善事，但不主张他傻瓜一味地垫钱，尤其是置身体于不顾，以至于废寝忘食地在水中劳作。毕竟，我们的钱既不是天上掉的，也不是水中涌的，而且收入有限，又要养家糊口，不但要还房贷还要供儿女上学。

父亲再听我劝，我电话传音也会沟通不足，只好拜托兄长抽空去看看。兄长的手机镜头里，沿着去年他独资修好的公路，一条深约60公分，宽大概40公分的壕沟里，已铺设好口径该是10公分的水管，而父亲则挥舞着锄头，将两旁堆积的泥土填进沟渠里。

忙碌的父亲，身形单薄，脱得只剩下一件秋衣，还汗流浃背。与光秃秃的头顶相映衬的是，盘踞头部四周的白发又长又密，乱如营养不良的杂草。

看得我是鼻子酸酸，心底戚戚。在城里安家后，老家渐成符号，父啊，即使你要为振兴乡村添柴加油，也要好好对待自己身体吧？年发总得理一理吧？

◆中山日报新媒体中心

◆编辑：徐向东 实习生 郭君宜

◆图片/作者提供

◆二审：韦多加

◆三审：魏礼军

◆素材来源：中山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