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是坚定抵制住养老院的。她说：如果不是老年痴呆，小脑萎缩等失智状态，坚决居家养老。

香香也快60了，她们这代人大部分孩子是独生子女。她跟闺蜜们经常讨论老了的去向，甚至开始考察城市附近的养老院。她小区里的姐妹说自己的哥哥嫂子住的养老院吃的好住的好，不用自己做饭刷碗洗衣服，白天把老人推到一起做游戏，晚上护理员进房间探视两次，她说也想去。也有闺蜜说朋友投了200万，跟着养老院候鸟式的迁徙，说什么可以一起唱歌，娱乐。香香不是她闺蜜里条件最好的，她可拿不出来200万，投到迁徙式养老院里。小区姐妹哥嫂待的养老院一个月一个人8000，她想这能接受。

香香彻底改变了老了以后住养老院是因为她妈妈。

香香的妈妈年轻的时候就高血压，加之不喜欢吃蔬菜和水果。上了年纪以后，脑血管硬化导致腔梗和小脑萎缩。发病后每天不睡大喊大叫，有机会就开门跑掉。搞得香香兄妹焦头烂额。19年底，姐姐突发疾病住进医院，为了照顾姐姐临时把妈妈送进了当地五星级养老院。空了她就去养老院看妈妈，因为失智，防止摔着，护理员把妈妈捆绑在轮椅上不能动弹，从早到晚。正值冬天，妈妈的棉裤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尿的透透的。香香赶紧找出干棉裤给妈妈换上，在轮椅上垫上卫生纸吸干。医院里还有姐姐要照顾，香香临走，妈妈扯着她的手要跟她回家。

有次晚上八点多了，发小来看住院的姐姐，完了就开车去看妈妈。到了那里，快九点多了。妈妈的头塔拉在胸前，嘴角留着哈喇子睡着了。香香问护理员，老人睡了怎么不让她上床？护理员说，俺忙的还没吃完饭呢。香香跟发小把妈妈弄到床上，脱下尿透的裤子，安抚好要走的时候，妈妈怎么都不肯睡，死死攥着香香的手眼睛直直地看着香香。

姐姐在医院走了，处理完后事去看妈妈。碰上妈妈拉到裤子里，护理员正在卫生间给妈妈脱裤子。香香赶紧下手帮忙。护理员端来一盆水，戴着厚厚的橡胶手套往妈妈腿上淋水，听见嗷的一声，香香伸手一试，四个手指立马通红了。香香直接发飙了，护理员吓得不行赶紧说好话，说自己忙糊涂了，跟香香道歉央求不要跟领班说。一个也来看家人的人悄悄跟香香说，你别发飙，你走后她会对老人不好。

后来又因腔梗在养老院的医院住了七天，香香的妈妈天天在打点滴的时候各种作妖。护理员来送饭的时候就会说几句。无非就是失智老人不好照顾，你家老人不肯穿纸尿裤老尿裤子洗不迭，每天叫他们闹的心烦，不是为了工资，这活不是人干的。其实香香也理解，她知道失智老人什么情况，就是我给1万工资也干不了，别说护理员的工资才3千多，而且2个人要照顾十几个这样的老人，还要打扫卫生。打完点滴腊月29了，身体不好的哥哥接妈妈回家过年，香香回了北京过年。

香香本来打算正月初三回老家，雇人帮自己照顾妈妈，谁成想新冠疫情来了。回老家的长途车停运，火车飞机也停了，香香回家照顾妈妈的计划落空。香香每天焦虑不安，初二养老院打电话给哥哥说全省养老机构全封闭，让把老人送回去。开始哥哥觉得不舍得，后来被折腾的不行了，无奈地送了回去。因为 疫情，养老院不让探视，也不让接走，香香每天都会焦虑。她觉得自己快疯了，会想起那个经常碰到抱着孙子去看老年痴呆妈妈的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每次去看妈妈眼睛都红红的。她想起妈妈被捆绑在轮椅上，穿着尿湿的裤子，歪头在轮椅上睡着，被马虎的护理员烫红的脚，和被其他失智老人拿走藏起来厚的棉裤妈妈穿着薄绒裤冻的冰凉的腿，和从早坐到晚肿的厚厚的双脚。宁宁给她打电话她会在电话这边说起这些号啕大哭，一点小事刺激就借题发挥哭一场。香香的头发一块一块地掉了。

全国解封第二天，香香回老家，很幸运找到一个很善良负责的家政阿姨把妈妈接回家。给妈妈治好了因为老是尿湿裤子不及时换而患上的外阴瘙痒和相关的红眼病，什么老年性皮肤瘙痒啊，脚肿等毛病。邻居说老人收拾的真干净，身上没有老人味。家政阿姨说香香你一点也不让大娘遭罪。

香香说，看到我妈就觉得人老了真可怜。老了老了，自己说了不算了，你送她去哪她就得去哪。那些硬件是五星的养老院，软件真的很垃圾。她不愿意听人家跟她说老人的事，很烦有人跟她探讨老了的去向。她想的是，尽量照顾好自己，只要不失智，就住家里。失智了爱咋地咋地，听天由命。

认识她的人，别跟她谈老了老了的事，老了再说。